作者丨陳輝

做科研花多少時間才夠？這原本不是一個值得探討，更不會給出明確答案的問題。一旦開始關(guān)注這個問題，就意味著科研工作的自由可能受到了威脅。這個威脅有可能來自于環(huán)境，比如，每天需要打卡記錄在實驗室的工作時間；也有可能來自于課題，比如，課題結(jié)題需要與預期目標接近的成果產(chǎn)出；還有可能來自于考核，比如，合同期內(nèi)對論文質(zhì)量和數(shù)量的具體要求。值得指出的是，以上提到的這些威脅其實沒有一項屬于科研工作，但是卻對科研時間產(chǎn)生了深深影響，如果做科研時不能拋開這些威脅因素，那么科研時間很可能在焦慮中悄悄流逝而難以濺起一朵浪花。

科研工作本質(zhì)上就是科學探索，是發(fā)現(xiàn)現(xiàn)象，提出問題，揭示原理的工作。自由，尤其是思想自由至關(guān)重要，焦慮則會無情地扼殺思想自由。在我的理解里，自由就意味著一個人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進行科研，特別是按照自己的思考習慣自由安排科研時間?？茖W研究講究邏輯和實證的統(tǒng)一，其中，邏輯思考決定了一個人提出科學問題的廣度和深度。邏輯思考對于空間要求不高，但是對于時間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自由的充分的思考時間是邏輯發(fā)生發(fā)展的空氣。因此，規(guī)定實驗室工作時間的做法顯然忽視了邏輯思考的重要性。那么，科研時間到底需要多少才夠呢？

同是科研人，你我不一樣，每一個獨立的科研人都擁有與自己相適應的科研時間。首先，每個人對待科研的態(tài)度不一樣。有的人把科研當成一份事業(yè)，科研時間和自己的生活時間難以分離；有的人把科研看作一份工作，只要在上班時間里做好本職工作就行。其次，每個人對于科研的期待不一樣。有的人做科研是為了國家和人民的需要，科研時間和生命時間同樣重要；有的人做科研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科研時間和生活時間常常重疊；有的人做科研為了完成任務，科研時間就是任務時間；還有的人做科研是為了帽子，科研時間就是各個評選時間。再次，每個人的科研選擇不一樣。有的人選擇結(jié)果可見的課題，科研時間可以安排；有的人選擇前途未卜的課題，科研時間難以掌握。最后，科研時間還與個人的科學素養(yǎng)和科研能力相關(guān)，但是，考慮到每個科研課題都不同，這一點不好比較。

你可能也有這種體會，在做感興趣的事情時會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這說明，有無興趣會讓我們對時間長短產(chǎn)生不同的感覺。當我們討論花多少時間做科研，其實也是在討論有多少興趣做科研。如果沒有興趣，科研時間不論長短都是煎熬，只是程度不同罷了。如果著迷于某個科學問題，科研時間再長也會覺得不夠，即使在干別的事情也會無意識地拾起科學問題。有人說，生命科學是實驗為重的科學，只有待在實驗室的時間才能算作科研時間。我不贊同這種說法。生命是變化的過程，生命科學因此更加講究邏輯和實證的統(tǒng)一，這就需要在設計實驗和分析結(jié)果時進行充分的邏輯思考。這些當然是科研時間，只是未必非要發(fā)生在實驗室，完全可以在公園，草地等任何可以讓你愉悅思考的地方。只要有興趣，任何地方都可以思考科學問題，實驗室只是檢驗想法的一個工坊而已?？蒲袝r間即是興趣時間，在哪里無所謂，有興趣才是關(guān)鍵。

科研工作是否產(chǎn)生了新知識？是否推動了科學進步？是否增進了人類福祉？想要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也許需要經(jīng)過一個漫長的等待。課題項目可以交差了，合同任務已經(jīng)完成，這些都不是答案。我們的科研時間流淌在人類歷史長河里，如果能在某個時間點濺起一朵浪花，則證明上面的問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我們的科研工作值得被記錄在人類歷史里。我喜歡在校園里散步，常常想到：如果我們的科研時間僅僅只是為了完成一個階段接一個階段的任務指標，我們的科研工作能否被歷史記錄？可是，如果沒有完成任務，我們又該如何留在這個單位繼續(xù)做科研？我沒有答案，只是認為：從人類發(fā)展史來看，我們的科研時間極其短暫，短暫到可以忽略，但是，值得被歷史記錄的科學發(fā)現(xiàn)卻可以隨人類歷史被傳播得很遠很遠。因此，單位應該多鼓勵自由時間，個人應該多選擇自由探索，這樣的科研時間會更有意義。

雖然科研工作已經(jīng)成為社會分工的一種職業(yè)，但是依然保持其自由探索的基本特征。自由是科研工作與其他工作最大的區(qū)別。我們在這里討論科研時間，并不是討論時間創(chuàng)造剩余價值的問題，而是討論自由的問題。如果科研管理和其他管理一樣，試圖通過時間管理來達到效果，那會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情?？蒲泄ぷ鳎v究自由探索，只有給科研工作者充分的自由，才可能激發(fā)他們無限的潛能。通過設定研究目標，團結(jié)科研工作者在重要的科學問題上協(xié)作攻關(guān)是可以的，但是，絕對不能為了達成目標，就限制科研工作者的自由時間?？蒲袝r間多少才夠？應該自由管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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